阅读｜稚拙的生动：关良的京剧水墨画
录入时间: 2021-11-01
关良曾留学东洋学习西洋画，从西方现代艺术中汲取灵感。同时，他也是一位京剧戏迷，沉迷于看戏、画戏，将西洋画的形式移植于中国京剧水墨画创作，形成了融通东西文化的一种现代绘画风格。对关良的京剧水墨画，郭沫若曾这样称道过：“旧剧脸谱及装束，本身已富有画意，良公取此以为画材，为国画别开一生面，甚觉新颖可喜。且笔意简劲，使气魄、声容活现纸上，尤足惊异。”
关良从小就喜爱京剧。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他开始尝试创作京剧水墨画。他说：
“我觉得京剧的所以动人，是因为它能通过极为概括的表现方式，把剧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微妙地传达出来。在一个优秀的演员说来，他的每一动作、每一声调、每一顾盼、每一个手势……都不是浪费或是多余，而是恰当地表现出剧中人物的性格和身份的。这样一种丰富多彩的艺术是历代艺人从现实生活中吸取素材，加以提炼，然后通过创造性的艺术手法表达出来；并根据观众的意见不断地进行修正和充实，千锤百炼，才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见的这一完整的艺术格式。可是，对于这样一种为广大群众所喜爱的、民族形式的、现实主义的戏曲艺术，在作为兄弟艺术的绘画中，却很少有人把它当作题材表现过，这未始不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在旧社会里，所以有这种贫乏的现象是毫不足怪的，因为京剧正和其他各种技艺一样，是遭受到迫害和轻视的。在当时如果要采用这种题材作画，自然是不登大雅之堂，不入时贤之眼的了。为了要弥补这一点，我就开始了京剧水墨画的创作。”
乍看稚拙，细看生动。趁广东美术馆馆藏精品季“游艺东西：关良的风格研究”展览展出之际，我们邀请您一起来品味关良京剧水墨画的稚拙与生动，观赏“画中戏”与“画外意”。
三打白骨精
关良 / 中国画 / 179cm×96cm / 1978年
广东美术馆藏
题跋：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广东省迎宾馆存念，戊午春。番禺关良写。
1960年，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元春在看了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后，将之改编为京剧。为了突出白骨精的凶狠、毒辣和妖气，李先生特意设计了白骨精持剑对战孙悟空、抛剑和接剑等动作。这些动作华丽、精彩，但难度很高，演员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失误。为了确保百分之百不出现失误，李先生每次演这出戏都会在后台演练几十次抛釗、接剑，经常因练习而受伤。“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经典的京剧场景都是经过演员的反复推敲和练习才能得到完美呈现。
广东美术馆收藏的关良画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描绘的正是京剧中白骨精持剑对战孙悟空的一个瞬间。作品以夸张、变形的手法，将打斗的戏剧过程刻画出来，呈现出戏剧艺术的张力，以及人物情态的深度，形不似而神似。在构图上，关良使用了“对角”式构图，将两个人物放置在画面对角位置：孙悟空在上方举棒往下打，白骨精在下方持剑向上迎，奇险之势尽显。整幅画看似儿童画般稚拙，却又透出一种凝滞、舒缓、力透纸背又不失洒脱的用笔功力，体现了一种内敛中和、深沉朴茂的审美意味。
晴雯补裘
关良 / 中国画 / 136cm×68cm / 1978年
广东美术馆藏
题跋：晴雯补裘。广东省迎宾馆存念，一九七八年写于羊城。番禺关良。
“晴雯补裘”是小说《红楼梦》中一个重要情节，着重表现了晴雯“要强”的个性。故事中，贾宝玉穿着贾母所赠的“孔雀裘”赴宴，裘衣不慎被火星燎损，宝玉因害怕责罪，焦急万分。晴雯见状将裘衣要了过来，带病连夜补缀，补好之后裘衣完好如新，但她却因劳累过度而晕过去。在剧中，晴雯唱道：“这都是补我的前世孽缘。梳翠羽管教它光生正面，绾金线好待我浸织不偏。执并剪分清了经纬不乱，度花针仔细把里面来缠。撑竹弓补花样光彩燦燦，用熨斗熨新纹线绣斑斓。一行行一点点花遭泪溅，一丝丝一缕缕线把愁牵。”
文学家茅盾在看过关良的《晴雯补裘图》后，作了一首七绝，并亲笔题写在画作上。诗曰：“补裘撕扇逞精神，清白心胸鄙袭人；多少晴雯崇拜者，欲从画里唤真真！”关良感叹道：“寥寥四句点睛之笔，使我的一副不甚了了之画，顿时栩栩如生。”
京剧人物
关良 / 中国画 / 32cm×30cm
广东美术馆藏
上面这张《京剧人物》描绘的是明武宗故意踩着李凤姐腰带，逗趣的一幕。关良画过许多张以京剧《游龙戏凤》情景为主题的画作，可见其对这个主题的喜爱。文学家茅盾、老舍都曾为他的画作题词。
京剧《游龙戏凤》又名《梅龙镇》，讲的是明武宗微服私访，在李龙酒店见李龙的妹妹李凤姐貌美，故意借斟茶斟酒之故，调戏凤姐。此剧系生、旦合作传统戏，以余叔岩、梅兰芳、马连良演出最为精彩。马连良、张君秋曾联袂演出，并拍成电影。著名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和女老生海上冬皇孟小冬也曾合演此剧。
茅盾题关良《游龙戏凤》
帝皇们的恋爱，不自由而又自由。沾花惹草，是曰风流，小民倘敢效尤，那便是万恶淫为首。呜呼，君莫羡游龙戏凤艳福多，正德皇帝搔首弄姿，博取台下万千观众笑呵呵。
老舍题关良《游龙戏凤》
自古有恋爱，唯难尽自由。最好做皇帝，四海齐叩头。秀色细选刷，宫中百美收。一旦厌金紫，微服闲出游。旅舍逢娇小，轻灵似野鸥。飘飘龙心悦，金口涎欲流。百般肆调戏，龙布舞不休。可怜弱女儿，含怒倍娇羞。宛转拜尘埃，富贵乃所求。呜呼！皇帝恋爱得自由。
为打油诗题凤姐图。关良大画家属政 老舍
京剧人物
关良 / 中国画 / 44cm×30cm
广东美术馆藏
关良此幅《京剧人物》中，有一生一旦。小生一手抚穗，一手执扇，回头与青衣对望，青衣拿着小团扇，另一只手抚脸，细腻而又生动活泼。
位于画面左上方的“旦”是传统戏剧中最重要的女性形象，扮演的一般都是端庄、严肃、正派的人物。因所扮演的角色常穿青色褶子，又被称为“青衣”。京剧中的青衣角色有许多，如《三击掌》中的王宝钏、《二进宫》中的李艳妃、《桑园会》中的罗敷女等。画面右侧的小生头戴文生巾，手拿纸扇，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是一个典型的文人才子型扇子生。这样的书生经常是爱情故事的主角，代表人物是《西厢记》中的张君瑞，《柳荫记》中的梁山伯等等。
关良留下了许多剧目不明的画作，他说：“无标题的画我画过很多，这倒不是我标新立异，因为德彪西已在音乐领域里创造了这一种形式。我的无标题画主要是从内容上来划分的，并不注重特定的剧情，是借以创造一种新的绘画形式。这种形式颇具海外来客心目中的京剧印象：新鲜有趣却一切都是笼笼统统的；近来林风眠先生画的戏曲人物也大都是这种无标题的。”
关于人物塑造，关良在《艺事十谈》中提出：“形神兼备是我国绘画的优良传统，作画之前要有一个要求，要追求特定的境界，注意倾注自己的感受。如画一条鲜鱼，要画出鱼的活泼的情趣，不然画出来是死的，或者是腌过的咸鱼。技巧则是不断提高的问题，技巧成熟了，终是可以表达出来，但有没有这个追求，却是大相径庭的。这是作者赖以表达自己感受的途径，从而达到与观者相通，在感情上产生共鸣的目的。我画戏剧人物也是这个想法，首先弄清剧情、场次、人物关系和各自的性格特征，着意把人的精神气质表达出来。这样，就有了知音，容易和观众交流，所以作画首先要有感情。形象是表面的，一定要把形象的内涵反映出来，这就需要把作者的感情倾注其间。画人体也是这样，光有外表仅是血肉之躯，更要画出人的精神，包括气质方面的特征。”
京剧人物
关良 / 中国画 / 46.5cm×35cm / 1960年
广东美术馆藏
京剧武打形式非常多，有一定的动作特征和范式，但运用起来比较灵活。与文戏相比，武戏较少唱词，以动作表现为主。关良曾多次描绘两个武生对打的画面，通常是一个武将和一个武生对戏，持刀或枪对打。在这幅画中，位于右侧的人物头插两根长翎，表明这是一个雄健英武、气势豪盛的武将，红脸代表着他有忠义、耿直的性格。另一个较为矮小的角色提刀上迎，绿脸暗示他有着莽撞、冲动的个性。
关良总结了自己的创作经验：
（一）京剧是综合的艺术， 一出戏的演出， 必须有音乐、舞蹈、脸谱、服装等的配合， 而表演技术则是采取写实、写意和其他形式， 加以揉合而成。以这样的方法去表演是很特色， 很艺术的。因此，在作画时必须抓住每出戏的演出效果和气氛，而不是单纯的表面记录。
（二）京剧既是一种概括的、 富有象征性的、现实主义的艺术， 因此，为要充分传达其神髓， 就不能拘泥于一定的技法。这样，我在基本上采用了一部分国画的表现方法，如线条、泼墨、渲染、平涂、散点透视，以使画面更突出，更生动；同时又以表现对象为主，灵机应变地去活用各种技法，不为技法所拘束。
（三）京剧除了动作上的生动性外， 更通过脸部表情和声调的变化， 明确地和细致地表现 了各种人物的思想情况。尤其在生、旦、净、丑等角，脸面表情更占重要地位。同时它的动作上也各有不同的特点。因此， 在作画时就必须使用扼要的笔触抓住这些微妙的变化， 以传达人物的精神状态和思想感情。
（四）戏剧是活动的艺术。一出戏必须通过数十分钟以至数小时的演出，才能为观众所知并受到感动。创作京剧水墨画时，必须在每出戏的整个演出中，选择那些最动人、 最突出、 最典型的一刹那场面。这样，才可能在一幅作品中，包含了更多和更充实的内容。
（五）京剧通过作者观察、分析后， 就须要把它夸张简化，使成为有艺术性的民族风格的绘画形式，这是很重要的。
参考资料：
关良《关良回忆录》
关良《京剧水墨画》
关良《关良谈艺录》
梅若蘅《京剧原来如此美丽》
郭宗民《拜访京剧名家李韵秋先生》
中国京剧戏考（https://scripts.xikao.com/）
审定：刘端玲
策划：叶小青
编写：赵梦、于念露
开放时间：每周二至周日9：00-17：00（逢周一闭馆）
每日16：30停止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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