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王子云率团考察敦煌石窟(王芃)
录入时间: 2007-12-13
1941年王子云率团考察敦煌石窟
王芃
内容提要
1941年冬至1943年春，王子云率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考察了敦煌石窟，临摹了敦煌壁画，绘制了长卷莫高窟全景，拍摄莫高窟的窟内照片，撰写了莫高窟现状调查报告。
关键词 王子云 敦煌石窟
考察
1937年3月，留学法国学习绘画雕塑、功成名就的王子云先生，在日本侵华步步升级的形势下，毅然回国，奔赴国难。王先生在伦敦看了中国艺术展览，回国后曾建议国民政府以中国古代艺术参加巴黎世界艺术博览会，光大中华文化，宣传中国，掀起反对日本侵华的国际潮流，但国民政府未予重视。王先生报国无门，先在华北一带进行艺术考古，随即被杭州艺专聘为教授。七七事变后，他随杭州艺专流亡西南各地，1939年到达重庆。日本侵略军逐渐向内地推进，日军所到之外，烧杀虏掠，无所不为，对文物古迹更是大肆抢掠，恣意破坏。国民政府中的一些爱国人士，提出保护大西北民族文化和艺术摇篮的倡议。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时任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他于1939年去过敦煌，回重庆后对敦煌艺术大加宣扬，倡议保护和研究敦煌艺术。当时，王子云先生应重庆政府之约，设计抗战无名英雄纪念碑。设计模型已通过，正在备料开工，日寇敌机轮番轰炸市区，工程被迫停止。王子云教授毅然向国民政府教育部提出：利用国立艺专毕业而无法分配工作的部分学生，组成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赴陕、甘、青等省，以敦煌为重点，进行文物考察，为保护西北文物作好基础工作。该建议得到国民政府教育部的批准。1940年6月，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成立，共12人，王子云先生任团长，隶属教育部社教司。考察团先在成都整训一个月，旋赴陕西西安，开始考察工作。
考察团1940年至1941年完成了陕西关中汉唐陵墓、河南洛阳龙门石窟、青海塔尔寺等文物古迹的考察，1941年10月赴敦煌莫高窟进行重点考察。在当时条件下，考察敦煌莫高窟是十分艰苦的。去敦煌从兰州出发，要经过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酒泉、西安等地。兰州到酒泉尚有简单公路，酒泉至安西完全是戈壁滩，汽车无法通行，280多公里的路程，乘骡车走了三天。一路上，风卷瀚海，飞沙走石，不辨朝夕。安西去敦煌又有180公里路程，全是沙漠路，软沙没胫，骡车也无法通行，只好改坐农家的木轮牛车。白天酷热，牛车只能夜行。三个昼夜的艰苦跋涉，他们才到达敦煌县城。敦煌县城去莫高窟，还要走15公里的沙路。
当时的莫高窟，多数佛洞被黄沙掩埋，须匍伏进入窟门，洞内也沙深数尺。在长达两公里的窟区前，仅有两座破庙算是住人的房屋。当时本来经费就紧张，加之事前准备又不足，临摹所用的纸笔颜料在敦煌县城买不到，要去兰州采办。1941年冬至1943年春，王子云先生经常往来于兰州、敦煌间，牛车沙窝路不知走了多少遍。
当时正值抗战艰苦时期，国民政府财政困难，物价飞涨，通货膨胀，考察团人员的工资贬低到难以维持生活，公用经费更是极端困难,正常工作难以进行下去。尽管困难重重，但是王先生率领考察团在敦煌莫高窟临摹和研究还是做了大量的工作。
1、临摹了大量的有代表性的壁画
北朝大型壁画摹本8幅。其中有长达6米的《五百强盗很眼图》（第302窟）、三幅连环画《萨※五子饲虎图》（第428窟）、长达8米的《伎乐飞舞图》（第302窟）等，均为巨制。还有北朝佛故事和单身像2幅，隋代佛故事和供养人画像14幅，唐代大型经变图12幅（第98、145、152、156、180、199、202、208、252、360、447等窟），唐代单身菩萨像8幅，魏唐各代藻井图案30幅，五代供养人像和出行图6幅（第356窟、100窟），宋代五台山图1幅（第61窟），元代佛教故事人物3幅（似为今第463、464、465窟）。这些壁画临摹品中有十多幅是王先生亲笔摹绘的。
王子云先生率领的考察团到达莫高窟约一星期后，四川名画张大千先生也带着几个助手来到莫高窟摹壁画。考察团住在上寺，张大千一行住在下寺。
敦煌壁画的临摹方法，王子云和张大千是不相的。王先生考察团的目的是为了保存当时的原貌，按照壁画当时的色彩如实摹绘下来。张大千则不然，而是“恢复”先前的原貌。张大千从青海塔尔寺雇来三位喇嘛画师，运用塔尔寺藏传佛教壁画的画法和色彩，把千佛洞年深日久褪色的壁画，加以恢复“原貌”。王先生对张大千他们这种摹绘古代壁画的方法颇有异议：“画面红红绿绿，十分刺眼，显得有些匠气和火气。”然而两位先生的关系却是很融洽，常相往来。张大千称自己的烹调技艺高于画技，为此还亲自掌勺做四川菜请王先生，还为王先生画了一幅人物画《步月图》。张大千有绘画熟练的助手的画工，条件较好，临摹了很多大幅的唐代壁画，还根据他的研究对莫高窟进行了洞窟编号，共计305号。两位中国近现代文化艺术大师在对敦煌艺术价值的认识不谋而合，又在敦煌不期而遇，这也是中国近现代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话。两位大师对临摹敦煌壁画所持不同观点和实践，关于敦煌艺术的论剑，对后人也有不同的启迪，开敦煌艺术研究多家流派之先河，其影响是深远的。
2、绘制长卷莫高窟全景写生图
绘制莫高窟全景写生图是一件非常重要而又技术难度大的工作，王先生亲自操作。该长卷长5.5米，宽0.233米，采用艺术和写实相结合的主法绘制的。概而观之，这是一幅优美的莫高窟外貌风景画，极具观赏价值，细而察之，又是一幅莫高窟实位勘测图，又具学术史料价值。图下还标有准确的距离数据和比例，还可以说是考古工程实测图，真实、完整、准确地保留了40年代莫高窟山川地理风貌和历史形貌，具有很高的历史考古、文物保护和艺术观赏价值。这是王先生为敦煌研究留下的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1998年，陕西省举行的王子云教授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上，向与会者展示了这件作品，震憾了全体与会人员。这件作品收藏于敦煌研究院。
王先生还绘制了鸣沙山、三危山长卷外景图、多幅莫高窟局部外景图、30多幅莫高窟塑像速写图。
3、拍摄莫高窟的窟内部照片
拍摄照片，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最方便、最快捷、最准确采集、保存资料的手段。考察团运用这一手段，在敦煌拍摄了大量的照片。为数最多的是莫高窟壁画的照片，计有120多张，多为北魏、隋唐时期壁画精品。半个世纪时光的流逝，这些照片今已成为莫高窟历史的形象记录史料，其价值是珍贵的。
90年代，根据王子云先生生前提供的线索，《教育部艺术文物考察团西北摄影集选》稿本在西北大学文博资料室发现，共10辑，每辑1册，每册约50页，每页上半部贴照片，下半部是说明文字。每辑开首大都为总论，其中有王先生的学术观点，是非常难得的研究心得。这些照片和文字说明都具有历史、文化、艺术的资料价值。第7辑为《敦煌千佛洞壁画集》，第8辑为《敦煌及其它壁画集》，共有敦煌照片83张。第1辑《史迹名胜集》（上）的第29号照片，是举世闻名的敦煌鸣沙山下的月牙泉全景，为我们提供了月牙泉自然变迁的直观场景资料，具有珍贵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这些摄影集在1998年西安美院主办的王子云教授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上，曾由西北大学人员向与会者展示，引起了轰动。人们在惊叹、敬仰、感激王先生和考察团作出的历史性贡献之余，纷纷要求尽快整理出版此书，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4、撰写了关于莫高窟现状的调查报告
题为《敦煌莫高窟现存佛窟概况之调查》，主要内容分四大部分：敦煌莫高窟之沿革及现状，佛洞之格式及布置，敦煌艺术之作风，洞窟之编号及专论，共约四万字。
对当时莫高窟306年佛窟作出较为详尽地考证和记述。该文曾刊登于1943年重庆出版的《说文月刊》上，是王先生及考察团敦煌考古的重要成果之一。这样的工作是我国在敦煌石窟考古史上尚属首次。
1985年，王先生重新整理这份材料，特别参照敦煌研究院的佛窟编号和年代，逐一加括号附注在每一个窟号之下。这份我国历史上最早的莫高窟调查考古资料，对于敦煌石窟的研究、保护，至今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考察团还拓制了许多碑刻拓片，并在一些佛洞的沙尘中拣拾了50多片残经碎片。这些，也都是很有价值的资料。
为了更好地保护和研究敦煌石窟，王先生率考察团1940年到敦煌不久，即致函重庆的国民政府教育部，建议设立敦煌研究所，并提出具体计划。国民政府批准了这一建议。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于1944年正式成立。
结束敦煌考察后，王先生率考察团又对甘肃河西走廊的石窟、著名的拉卜楞寺、古城兰州、西安等地进行了考察。1944年，货币贬值愈演愈烈，考察团经费十分困难，难以维持，报请解散。经协商，教育部指令由西北大学处理善后工作。将考察团收集的文物及资料移交西北大学历史系保存，于是西北大学成立了西北文物研究室，王子云先生任主任，兼历史系教授，继续从事西北历史文物和敦煌石窟的研究工作。
王子云先生及其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对敦煌的考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政府行为的考察。他们运用多种技术手段对敦煌莫高窟进行了较全面的调查，采集了大量的绘画、图片、文字和其他文物资料，写出了中国最早的关于敦煌石窟的调查报告和考古论文，为敦煌石窟的保护和研究，提供了翔实的历史资料，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性的贡献。
王子云先生和考察团同仁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坚持考察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果。他们热爱民族文化，不怕困难、勇于奉献的精神和严谨科学的治学态度，为后人树立了楷模。
1943年至1944年，考察团多次在成都、西安等地举办以敦煌壁画、图片为主的西北艺术文物展览会，参观者“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大大增强了国人的民族自信心，激励了抗日热情，为抗日民族解放战争作出了贡献，功载史册。
王子云暨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的敦煌考古是中国近现代文化史上和敦煌史学上的重要事件，但宣传很少，罕为人知。2000年敦煌藏经洞发现一百周年，特以此文缅怀文化大师王子云先生暨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为敦煌石所做的历史性贡献。
（原文转载自《敦煌研究》，2001年第1期）
作者简介：王芃，陕西省周至县楼观台管委会理论研究室主任，王子云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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